上級“不放心”，基層“不交底”：基層治理“信任缺口”亟待彌合

半月談記者 孫亮全 陳國峰

上下同心合力共為，是推動各項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重要保障。高質量發(fā)展更需各級各部門加強協(xié)作形成合力。然而，半月談記者調研發(fā)現(xiàn)，近年一些地方出現(xiàn)上級“不信任”基層、基層對上級“不交底”的情況，這一傾向亟待扭轉。

被檢查、被問責、被整改，

上級對基層“不放心”

調研中，不少基層干部表示，近年工作中出現(xiàn)上級對基層“不放心”的傾向。少數(shù)上級部門感情上不信任基層、工作上不了解基層，落實政策信不過、交辦工作不放心，上級經常一竿子插到基層，基層經常處于被檢查、被問責、被整改的狀態(tài)。

一方面，一些不合理的文件、會議、檢查、指導幫扶等讓基層疲憊不堪。

一名基層干部說，隨著現(xiàn)代化技術手段越來越普及，現(xiàn)在視頻會議成為常態(tài)，各種會議動不動“一竿子插到底”，要求各級都得參加，同一主題會議基層干部可能聽了好幾遍。還有干部反映，同一省級部門的3個處室同時到一個縣里調研，縣里只能逐個接待、陪同、匯報，擔心怠慢了，給縣里的項目會久拖不批。

上級向基層派駐工作組、服務隊，本應是幫助基層發(fā)現(xiàn)并解決經濟發(fā)展和社會民生各類問題，但有的不僅沒有發(fā)揮應有作用，反而成為基層負擔。如為了給基層提供幫扶指導，促進問題解決，某縣被派駐了30多人的常駐工作組，縣里得千方百計把工作組人員服務周到。

另一方面，“考核壓在前，問責跟在后”，上級對基層頻繁督導問責，導致基層干部干工作要看清“底線紅線高壓線”，以防“一不小心就踩雷”。

有干部反映，目前上級對下級考核過多過細，不少考核規(guī)則由部門主導，每個部門都強調自己工作的重要性，將部門任務納入考核體系，并以此監(jiān)督下級，基層只好“面面俱到”，所有的工作都不敢含糊，如果不按上級規(guī)定來，考核不合格就得挨板子。

與此同時，偶爾出現(xiàn)政策和要求“打架”現(xiàn)象，或是任務與政策工具包不匹配情況，基層不得不“選擇性”落實或“創(chuàng)造性”擔當，有時實在完不成任務，就不得不“在一堆板子里選個打得輕的”。

不掙扎、不抗爭、不反饋，

基層對上級“不交底”

“基層幾乎不會跟上級‘討價還價’?！笔茉L者表示，部分地區(qū)存在的上級對基層“不信任”，造成基層對上級也存在“不交底”心態(tài)，出現(xiàn)不愿談、不愿多談、不愿真談等“不掙扎、不抗爭、不反饋”現(xiàn)象。

一是“言而無用”。有基層干部認為，基層存在的不少問題根子在上面，所以對上級說了也沒用。有干部舉例，上級要求短時間內完成一條道路的修建工作，這項工作除了面臨著設計、規(guī)劃調整、招投標、執(zhí)行等各項必要工作外，還有拆遷等隱性任務，但凡其中一戶拆遷戶不同意，可能面臨的行政復議、行政訴訟甚至二審就需要大半年時間。而向上級反饋相關困難得到的回復往往是“干不了就換人”。

不少基層干部認為問題反映上去了，最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結果，反映完沒有用。有干部說，針對一些問題和壓力，也曾反映真實情況，但反映后既無資金又沒政策支持，屢次反映無果后只好表決心不提壓力。

二是“言而有慮”。有基層干部擔心言多必失，把自己毀在一句話上。半月談記者曾多次將基層干部反映的有關問題落諸筆端，但在問題整改中，有地方和部門認為“直言干部”給地方添了亂，“解決問題之前，先解決提出問題的人”，不少曾經敢直言的干部選擇閉嘴。一個縣里的干部回憶，省市相關部門針對某項工作曾一段時間密集到縣里指導幫扶30多次。審計部門發(fā)現(xiàn)這一問題要寫進審計報告中，這名縣委書記說“千萬不能提這事，要不就得罪了上級部門”。

三是“言而無方”。還有的基層干部受視野和能力限制，想談卻無從談起，提不出解決方案。有基層干部坦言，新發(fā)展階段對干部能力要求越來越高，一些干部囿于年齡結構老化、學習能力弱化、知識結構舊化等，其能力素質已經與時代和發(fā)展的要求產生差距。

多幫基層解難題，慎往基層打板子

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許光建、武漢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呂德文等專家表示，上下級之間存在的互不信任現(xiàn)象，導致基層缺少空間和活力發(fā)揮主觀能動性，甚至一些工作在開展中難以做到實事求是，進而滋生形式主義，長此以往，必將影響干事創(chuàng)業(yè)大局。

受訪專家和基層干部期盼，彌合上下級之間的“信任鴻溝”，暢通溝通渠道，上下一心，形成同向合力。

一方面，感情上相信基層，工作中尊重實際。一些受訪干部表示，上級各部門應切實轉變作風，轉變推動工作的方式方法，一些政策和指令出臺前深入調查研究，尊重客觀規(guī)律和基層實際，尤其要聽取基層執(zhí)行者的實際困難和需求，杜絕“添亂不幫忙”“幫倒忙”的指導幫扶。

另一方面，適當給基層松綁，讓干部不再畏首畏尾。有縣委書記建議，適當減少一些政策執(zhí)行的剛性，給基層留足干事創(chuàng)業(yè)的空間，不要事無巨細、求全責備，希望對基層少念“緊箍咒”，尤其減少對“程序合規(guī)”的苛責，只要基層能守住底線紅線，沿著正確的原則、方向、規(guī)則探索，就讓其主動作為、大膽創(chuàng)新。